科尔宾主义批判:译者的话

译者的话:

《科尔宾主义批判》(Corbynism: A Critical Approach)由Frederick Harry Pitts与Matt Bolton于2018年合著。该书从左翼观点和“非正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”(“a heterodox current of Marxian theory,” xv)出发,对所谓“科尔宾运动”背后的哲学进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和批判。

2015年,英国工党领袖Ed Miliband因大选失利引咎辞职,新的工党领袖席位亟待争夺。名不见经传的“硬派左翼”(hard left)后座议员杰里米·科尔宾(Jeremy Corbyn)从斜刺里杀出,宣布参加竞选,并以激进左翼纲领吸引选民,迅速取得优势。戈登·布朗(Gordon Brown)等工党前领导人大为惊惧;托尼·布莱尔(Tony Blair)甚至声称,一旦科尔宾当选领袖,工党将面临“歼灭”(“annihilation”)[1]。尽管如此,科尔宾还是拿下了领袖席位,而且还在第二年(2016年)的领袖选举中“莫名其妙地”多了10%的选票。

科尔宾不负众望,确实带来了一场政治地震。右翼报纸疯狂散播关于他的谣言,《泰晤士报》(The Times)甚至声称他有一辆“毛主席式的自行车”(Chairman Mao-style bicycle)[2]。更为理性的批评家和政论家则聚焦于他的黑历史、不现实的政治承诺、以及他可疑的“可选性”(electability):科尔宾到底能不能赢得大选?要知道,正是“可选性”的论点在一年前把他在大西洋彼岸的“盟友”伯尼·桑德斯(Bernie Sanders)干了个人仰马翻。

2017年大选临近,除了科尔宾忠诚的支持者之外,英国上下都等着看他闹大笑话。事实正好相反:工党的国会席位不但没有失去,还增加了30多个。也许选民真的不吃政论家们的这一套。正如《科尔宾主义批判》的作者说的那样:“自我鞭打式的道歉充斥着每一份报纸、新闻节目和政治网站。”(“Self-flagellating apologies poured out of every paper, news programme and political website.” pp. 27)

科尔宾的名声逐渐传开来,全英国甚至全球对科尔宾的意见也分化成两派。支持者相信他的道德原则,认为他是“工人阶级利益的代表者”和“英国人民的大救星”,将会带领工党走向社会主义的胜利;反对者则对他充满了恐惧和恨意,对他的激进与狂热表示不解和鄙夷,觉得他和他的运动只是一时狂热,很快就会过去。

但是,在这一片纷杂的争吵声中,是不是缺了些什么?

《科尔宾主义批判》的两位作者发现了这一点。

作为2015年支持科尔宾作为领袖的工党左翼人士,他们对科尔宾最初的怀疑也是建立在政治实践上。随着2017年科尔宾工党的胜利,有些批评人士放下了对科尔宾的怀疑,他们却注意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:用他们的话来说,“……这些最初的怀疑发展成了对科尔宾世界观的更深入、更根本的批判。”(“... these initial doubts developed into a deeper and more fundamental critique of the Corbyn worldview as a whole.” xiv)介绍本书的网站上亦写道:“从杰里米•科尔宾当选工党领袖的那一刻起,科尔宾主义就被摒弃、嘲笑或浪漫化——但很少被当作一套独立的理念来认真对待。”

因此,为了补足这个从理论方面——尤其是从哲学和世界观方面——的缺漏,两位作者于2018年合著了该书,以严肃和理性的态度剥去科尔宾运动及所谓“科尔宾主义”的外衣,分析和批判其背后的世界观、尤其是对资本主义、权力、社会关系、历史、工人阶级和劳动价值的理解。无论是外交政策方面的“两大阵营主义”、历史叙事方面的“道德例外主义”、还是资本主义批判方面的“拟人化、截断化批判”,该书都有涉及。

当然,该书也并非完美无缺。书里充斥着大量专业术语和哲学名词,足以让读者的脑袋爆炸一百回;该书在某些问题方面的立场,例如工党内部的反犹主义问题和与特朗普等右翼民粹主义的比较,是十分值得商榷的;作者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,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正确。

尽管如此,这些缺点并不能掩盖该书在各方面可以给予读者的启发。尤其是在今天这个动荡的世界里,左翼人士可能尤其需要读读这本书,以从过去的左翼运动中吸取经验和教训,并以事实和逻辑指引改变世界的方向。

左翼的革命者们不应沉湎于过去的荣耀,成日幻想着美好的梦境,抑或生活在回音室中,拒绝有益的批评和反思,而忘记了残酷却无比真实的现实;列宁对“左翼幼稚病”的警告,至今依旧振聋发聩。正如作者所说的那样,左翼复兴的关键是马克思所说的“对一切存在事物的无情批判”(“ruthless criticism of all that exists.” pp. 25)。

无论你是否同意这本书的观点,请带着一颗批判的心去读。不要盲目地相信,也不要盲目地怀疑。总要得出自己的结论。

最后,以这本书前言中的译者本人最喜欢的一节结束这一大串废话:

“与此同时,我们自己的分析来自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种异端思潮,这种理论与目的论经济决定论毫无关系;即便是最复杂的正统理论,在很大程度上也以后者作为特征。它也没有宣称马克思是先知,也没有坚持认为有现成的政治纲领可以从马克思的著作中剽窃,只需要最终以“正确”的方式付诸实践,使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正确。相反,这种对马克思的理解把他的作品主要看作是一种批判的工具,一种检视和质问我们所生活的社会的手段,一种试图理解迫使我们通过劳动、商品和货币而生存的抽象形式的手段。相比于“完全自动化的奢侈共产主义”(“fully automated luxury communism”)之类的支持者的永恒和谐和红色富足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承诺,这在政治上是一种稀粥。但是,这种观点——就像马克思本人一样——在现实世界中寻找线索,寻求解决社会中存在的真正矛盾,而不是希望它们以完美社会的名义消失。”

Concerned

于2020年9月9日

[1] Blair, Tony. Tony Blair: Even If You Hate Me, Please Don't Take Labour over the Cliff Edge. 13 Aug. 2015, www.theguardian.com/commentisfree/2015/aug/12/even-if-hate-me-dont-take-labour-over-cliff-edge-tony-blair.

[2] Atkin, Charlie. “The 7 Most Ludicrous Stories

about Jeremy Corbyn.” The Independent, Independent Digital News and Media, 30

Sept. 2015, www.independent.co.uk/news/uk/politics/the-7-most-ludicrous-stories-about-jeremy-corbyn-a6673741.html.

英文介绍网址:www.frederickharrypitts.com/corbynism-a-critical-approach

Google Books网址:books.google.com/books/about/Corbynism.html?id=YET9tQEACAAJ